汉英低调陈述认知思维异同比较 本文关键词：异同，汉英，陈述，认知，低调
汉英低调陈述认知思维异同比较 本文简介：摘要： 低调陈述是日常生活和文学作品中惯用的一种修辞手段。已有研究均是从语言本体角度分析低调陈述的语用功能及其作为修辞手段的种种表现手法,少有学者考辨低调陈述的具体形成程序和深层认知机制。本文提出,低调陈述是人类认知方式之一。发话者操用认知思维知识结构,构成低调陈述。本文主要尝试从认知的崭新高度重新
汉英低调陈述认知思维异同比较 本文内容：
摘 要： 低调陈述是日常生活和文学作品中惯用的一种修辞手段。已有研究均是从语言本体角度分析低调陈述的语用功能及其作为修辞手段的种种表现手法, 少有学者考辨低调陈述的具体形成程序和深层认知机制。本文提出, 低调陈述是人类认知方式之一。发话者操用认知思维知识结构, 构成低调陈述。本文主要尝试从认知的崭新高度重新审视低调陈述的滋生程序并探究其汉英异同与发生理据, 希冀有助于言语交际者进一步洞悉低调陈述这一语言现象。
关键词： 低调陈述; 认知; 异同; 诱因;
Abstract： Understatement is a rhetorical device w idely adopted in daily conversations and literary w orks.How ever, most of the former researches focus on rhetorical and pragmatic functions instead of the formation constitution and cognitive mechanism of understatements. This paper holds that the expression of understatements is one of the human cognitive methods. The speaker uses the know ledge structure of the cognition to constitute understatement. This paper attempts to explore the generating procedures of understatement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cognitive metaphor and the similarities and differences betw een Chinese and English as w ell as their motivations, so as to help people make a deeper insight into the language phenomenon of understatements.
Keyword： understatement; cognition; differences and similarities; motivation;
一、引言
低调陈述 (understatement) 是一种十分常见的语言现象。国外学者从不同的角度对其作了诸多阐释:Leech (1983:15) 对低调陈述的定义为:发话人意欲减轻强加于听话人信念程度的用法。Hübler (1983:192) 将低调陈述描述为用来修饰命题内容, 降低陈述断言力度的一种修辞。他认为低调陈述是一种间接言语行为和交际策略。Harris (1997:32) 将低调陈述定义为“相比真实情形而言, 用较少侧重或更低程度来表达概念的辞格”。汉语中低调陈述是指在日常交际中, 说话者为了加以强调, 采用以抑代扬的语言表现手法, 将人们认知中的重要事件轻描淡写地表现出来, 产生语言与认知层面匹配的冲突, 通过随后的认知加工, 顿悟其中重事轻说的奥妙, 从而达到加深人们对于某人、某事物的印象之目的。一言以蔽之, 汉英低调陈述均可被理解为通过含蓄化、降低断言力度的方式, 表达说话人的愿望、想法和见解, 进而引起较肯定的情感, 力避敌意和威胁, 体现妥协和谅解。
低调陈述是一种与表面现象或期待相反的表达。受话者需依据话语的字面意义在逻辑上或与语境形成的语用冲突中来理解低调陈述。Grice早在1975年就从语用学角度对低调陈述这一现象进行分析。他认为低调陈述是会话含义的一种特例, 把话说得不足一些, 即“言之不足”违反量的准则。Kreuz&Roberts (1993:154) 认为低调陈述不仅是一种语言修辞手段, 建立在淡化、模糊基础上的词语 (或短语) 表达式, 更是人类最本质的一种模糊思维认知方式。也就是说, 低调陈述不单是一种语言现象, 更是一种人类认知现象。Leggitt&Gibbs (2000:5) 指出, 低调陈述充满谅解感情, 旨在减少人类交际中潜在的冲突和对抗, 从而使人际交往更加便捷、顺畅。鞠红 (2004:183) 从认知心理学角度出发, 认为低调陈述的意义理解过程实际上是说话人的目的和意图被听话人辨别和理解的过程, 是听话人通过认知努力将由接收到的话语建立的新假设进行关联、激活、选择、推理、确定并最终获取低调陈述含义的心理认知过程。低调陈述因其极尽淡化掩饰之能事使其常常有意无意地被借助来作为阐明真正含义、协调人际关系的一个重要手段和工具。低调陈述因可用于变相地指责、嘲弄、讽刺、幽默和戏谑等, 所以具有调节气氛、减少摩擦和缓解冲突之功效 (鞠红2012:22) 。胡丹 (2012:211) 指出:“我们可以通过与其他修辞格比较, 更清楚地了解低调陈述。比如, 与夸张修辞格相反, 它显然降低话语评说程度和强度。不同的是, 低调陈述以婉言对人、事、物的不足和问题进行降格评述, 或从形式上弱化批评或赞美”。
从逻辑关系分析, 低调陈述作为一种语言现象, 表面上不合情理, 但在具体语言环境中却恰到好处, 而且具有很强的艺术魅力。低调陈述运用得当, 能使表达新奇独特、形象生动, 也可使幽默和讽刺更具深度和力量。本文以低调陈述为切入点, 探讨认知语言学与传统修辞学的契合之处, 对比汉英低调陈述认知思维异同, 为其他修辞深层认知机制的探讨提供借鉴。
二、低调陈述疆界全景勾勒
低调陈述, 一可对否定反面义进行间接肯定, 二可故意缩小事态进行直接肯定。在生活中我们常用这两种手法交流, 用否定反面义表达肯定义, 如“周杰伦的歌没有哪一首是不好听的”, 换成肯定的表达式则为“周杰伦的每一首歌都很好听”。很明显反面表达有效加强了人们对周杰伦歌曲的积极印象, 也更能激发人们对其歌曲的向往与喜爱之情。第二种故意缩小事态的直接肯定也广泛用于日常生活和文学作品中。英语常用a bit, almost, kind of, sort of, something of等低调词从事物程度、范围及结果轻重、好坏上, 故意缩小或减少其重要程度。中国人宴请客人时, 主人虽然费尽心思, 精心准备, 但仍会对客人说“一顿便饭而已, 没什么好吃的”或“粗茶淡饭, 不成敬意”等礼节性话语。这类句子中的“便饭”“没什么好吃的”“粗茶淡饭”等就是正话反说的低调陈述, 表达主人的谦虚礼让及对客人的尊敬与欢迎。总之, 低调陈述可通过这两种表现手法发挥更强大的感染力和说服力, 恰如其分地体现说话者的交际意图。
低调陈述还可按表达方式分为四类:1) 避免刺激性过强的词语, 用弱说代替强说;2) 通过否定形式委婉表达肯定义;3) 用代词something或缓和语势的词语或成分来支吾搪塞, 表含混的态度或低调语气, 如kind of, rather, scarcely, hardly, almost及形容词或副词的比较级等, 表评估的审慎、强度的削弱;4) 借助特殊语法, 构建低调陈述, 常用句型包括条件句、让步状语从句、虚拟条件句。
(一) 避免刺激性强的词语, 用弱说代强说
弱说代强说表现为名词性的、动词性的和量词性的三个方面。
1. 名词性
用弱性名词映射强含义。
(1) 有好几个人大声喊叫, 马腾地站立起来。要不是马制造了点不便, 马车大概不会停下来;人们都知道, 马车撞伤人常常置之不理, 继续行驶, 这么做也是有理由的。 (查理·狄更斯《双城记》)
例 (1) 中用“不便”表“马害人受伤, 横卧马路”一事。字面义明显与真实义相反, 在读者经过思考判断后, 得出那些驾车者根本无视行人安全, 肆意横行。
(2) 红军不怕远征难, 万水千山只等闲。五岭逶迤腾细浪, 乌蒙磅礴走泥丸。
———毛泽东《七律—长征》
“五岭”指的是绵延横亘在湖南、贵州、两广一带的大庾岭、骑四岭、都厐岭、萌渚岭和越城岭。一座座山岳高耸嶙峋, 峻峭挺拔, 但毛泽东把这绵延千里的五岭山脉矮化为“细浪”腾起, 反映了将士们不把困难放在眼里的豪迈。“乌蒙”, 即乌蒙山, 位于金沙江南岸云南禄劝县境内, 海拔二千三百米。气势雄伟的乌蒙山有十二峰, 盘旋七十余里。毛泽东把高大的乌蒙山脉看作“泥丸”, 把巨大的形象凝缩, 反衬并烘托出红军克服一切艰难险阻, 奋勇直前的英勇形象。这种蓄意压低语义高度的做法直接撞击和吸引受众的眼球, 留给人们深刻而长久的印象。现实状态中的情形与低调陈述的碰撞发人深省, 引人沉思。人们通常还借助自身的手、脚等器官, 或日常生活中的缝衣针、毛线、鸡毛、蒜皮、绿豆、芝麻等实物构成低调陈述, 形象而又接地气的语言使得表述鲜活、生动, 带给人深刻、诙谐、嘲讽的阅读体验。见例 (3) — (7) 。
(3) 为了不等待从远处运来的淡水, 他们在刚建起营房的平顶上, 四面围起短墙, 以便积储雨水, 再用竹管引到修在半山腰的水库去, 引到从石缝中挖出点滴泥土铺开的菜园地, 灌溉那只有巴掌大、脚板长的, 大小不一的菜园地。 (逯斐《海上拾零》)
(4) 我一阵后悔, 她的心脏跳动将近六十年了, 哪怕针鼻大的一点痛苦也似乎难以承受啦。 (张捷世《母爱》)
(5) 何三姑一碰见对心事的人, 嘴巴变成没嘴的葫芦, 数王瓜, 道茄子, 连芝麻粒大的事情都抖露出来。 (马加《红色的果实》)
(6) 一连几天, 为着些鸡毛蒜皮的事, 跑得我脚丫子疼。 (张言军《孔雀姑娘》)
(7) 她这有多少年没养鸡了, 自从订了这团圆媳妇, 把积存下的那点针头线脑的钱都花上了。 (萧红《呼兰河传》)
我们的身体部位、器官, 日常生活中司空见惯的物品、农作物通过低调陈述的平台和渠道, 焕发了新生, 成为低调陈述的载体和利器。
2. 动词性
用弱性动词表强含义。
(8) A final agreement to set up trade offices with consular functions came after highprofile maneuvering by Seoul at last month’s Asian Games in Beijing.A generous Korean contribution to the cash-short event didn’t hurt.Now analysts expect last year’s$3.1billion in indirect tw o-w ay trade to leap quickly to a$5-billion-a year clip. (Gerson Yalow itz) (上月在北京举行的亚运会上, 首尔方面高调采取行动之后, 双方达成了一项设立具有领事职能的贸易办事处的最终协议。接受韩方的赞助款也无伤大雅。据分析, 去年31亿美元的间接双边贸易将迅速跃升至每年50亿美元的水平。)
例 (8) 中用“接受赞助款也无伤大雅”表韩国捐款对中国赛事的大力支持。表面说这笔赠款无特别重要意义。但事实这笔资金对外汇短缺问题举足轻重。看似语义错误, 实际背后的冲突造成了新义解读。
(9) 生女犹得嫁比邻, 生男埋没随百草。 (杜甫《兵车行》)
例 (9) 中的“埋没”一词表面是说男孩子如草芥一般被埋于地下, 实则表达平民百姓家的男子无一例外, 最终都难逃被朝廷强行征兵、客死异乡的悲惨命运。诗人借“百草埋没”, 低调揭露了当朝统治者好大喜功、穷兵黩武的丑恶嘴脸。字面上的轻描淡写与内心的极度愤恨形成范畴错配, 最终成就低调陈述。
3. 量词性
量词是修饰名词、表示数量的词语。意义隽永、富含表现力的量词是汉语的一个特色。
(10) 袁天成说:“不行!满喜你也请回去歇歇吧!活儿我不做了!三颗粮食, 收不收有什么关系?” (赵树理《三里湾》)
量词性低调陈述非常直接, 将数量大大削减, “三颗”数量之少昭然若揭。形象突出, 感染力强。
(二) 借助低调的否定形式表强烈的肯定意义
负负得正, 双重否定形式反衬出强烈的肯定意义。
1. 形容词否定形式
用形容词的否定形式表强肯定义。
(11) 写作确实不是一件令人不愉快的事。 (塞缪尔·约翰逊《冒险家》)
例 (11) 中通过使用否定词和表否定义的形容词构成间接肯定结构, 表面委婉含蓄, 实则强调写作是令人愉快的, 加深了读者对写作的印象。
2. 否定词加名词表强烈肯定义
用否定词加名词突显名词的涵义。
(12) 麦克白夫人:你将成为伟大的艺术家, 艺术不是没有野心, 而是没有伴随着野心的丑恶。 (莎士比亚《麦克白》)
例 (12) 中麦克白夫人表面说麦克白并非没有野心。但通读小说可察觉, 麦克白是一个满怀野心之徒。表面义与真实义的冲突构成了低调陈述。
(13) 现在是暮秋, 所以这“秋行夏令”的情形, 在盘辫家不能不说是万分的英断, 而在未庄也不能不说无关于改革了。 (鲁迅《阿Q正传》)
该例为双重否定表肯定。字面上说无关改革但实际上联系前后语义可知这与改革息息相关, 语义冲突构成了低调陈述。
(三) 借不定代词或微弱程度词表强烈肯定
1. 借不定代词something等表强烈肯定
(14) You may have something of a Roosevelt, something of Newton in yourself, you may have something very much greater than either of these men manifested w aiting your help to give it expression. (你身上可能有罗斯福的影子、牛顿的影子, 你身上可能有比这些人更伟大的东西等待着你来表达。)
例 (14) 中罗斯福与牛顿都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杰出人物, 普通人难以与之相提并论。表面是说, 要是有两大伟人的智慧, 肯定会取得更伟大的成就。但真实义是主人公才智平平。字面义与真实义的冲突, 产生低调陈述。
2. 微弱程度词表强烈程度
(15) There is also poverty, convincingly etched in the statistics, and etched too, in the lives of people like Hortensia Cabrera, mother of 14, w indow.“M oney, ”she says, “is kind of tight.But I manage.” (National Geographic) (贫困不仅仅体现在统计数据中, 也铭刻在像14个孩子的母亲霍顿西亚·卡布雷拉这样的人的生活中。“钱有些紧”, 她说, “但我能应付。”《国家地理》)
该例中, 一个寡妇拉扯14个孩子, “钱有些紧”只为字面义, 而吃紧的家庭经济状况的事实可想而知。两者含义看似冲突, 实则凸显家庭状况无比拮据的无奈。
(四) 借助特殊语法形式
1. 条件句
(16) An unhappy alternative is before you, Elizabeth.From this day must you be a stranger to one of your parents, your mother will never see you again if you do not marry M r.Collins, and I will never see you if you do. (Jane Austin, Pride and Prejudice)
(一个不幸的选择摆在你面前, 伊丽莎白。从今天起, 可能会成为你父母中一个的陌生人, 你要是不嫁给柯林斯先生, 你妈妈就不再见你, 你要是嫁给他, 我就不再见你。简·奥斯汀《傲慢与偏见》)
例 (16) 中父亲用条件状语从句, 表面威胁伊丽莎白倘嫁给了柯林斯先生的话, 将永不见她。通过研读《傲慢与偏见》, 可知伊丽莎白的父亲不喜欢柯林斯, 反对这桩婚事, 但其母却坚决赞同。通过对比表面义和深层义, 得出:父亲坚决反对伊丽莎白嫁给柯林斯。
(17) 若亡郑而有益于君, 敢以烦执事。 (《左传·烛之武退秦师》)
例 (17) 中的说话人, 即烛之武, 在作出假设后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如若郑国灭亡对秦国有益的话, 那怎么敢拿这样的小事来麻烦您呢?”烛之武将自己的国家灭亡这件事轻描淡写, 实则关系重大。由此观之, 说话人巧妙运用条件假设, 以强理弱说的陈述手法, 达到扞卫国土、维护本国权益的游说目的。
2. 让步状语从句
(18) Life is wonderful unless you have a stable job. (生活是美好的, 除非你有一份稳定的工作。)
该转折复句表面说生活很美好, 除非你有份工作。事实是听话人没有一份稳定的工作。这一字面义与真实义的冲突烘托出稳定工作对于美好生活的基础性作用。
三、汉英低调陈述认知趋近及其体验哲学依据
基于以上对低调陈述的剖析, 我们认为低调陈述也应纳入认知语言学的研究范畴。人类的认知方式之本质同样反映在人类生成和使用低调陈述的语言活动中。低调陈述借助联想的媒介, 在互动中整合出一种新的感悟和认知。通过经验相关作用 (experiential correlations) , 低调陈述中这些基于相似性和类比的属性映照在“思维”认知域上, 并作为我们认知概念系统的一部分固定下来, 成为人们共享并固化的概念形成方式。这些常规化的概念形成方式储存在长时记忆之中, 形成我们知识结构的一部分。该知识在我们对言语的在线理解中发挥作用, 是形成新低调陈述的输入材料。下面我们从认知层面谈谈对汉英低调陈述的理解。
(一) 语境依赖性
理解汉英低调陈述离不开语境。脱离确定的语境, 读者将无法识别和洞悉低调陈述的隐含义。
(19) 宋恩子:我出个不很高明的主意:干脆来个包月, 每月一号, 按阳历算, 你把那点……
吴祥子:那点意思。
宋恩子:对, 那点意思送到, 你省事, 我们也省事!
王利发:那点意思得多少呢?
吴祥子:多年的交情, 你看着办!你聪明, 还能把那点意思闹成不好意思吗? (老舍《茶馆》)
该段话的主旨为宋恩子对王利发无耻地敲诈勒索。领悟背后隐含义的前提是须了解宋恩子想让王利发给一定数额的包月费这一语境。
英语如Mrs.Smith says, “my daughter got a passing grade for history.But her score could be better.” (史密斯太太说:“我女儿历史考试及格了。但她的分数本可以更高。”) 要成功理解这一低调陈述, 须了解史密斯的女儿在平时学习不用功这一语境。
(二) 表达方式
汉英低调陈述的结构高度相似。两者都经常采用词汇手段来表达修辞效果, 均运用刺激性小的词语来表更强烈的意思, 即用弱说代替强说或通过某些程度较弱的副词表强烈程度。例如:
(20) Athelstane, confident of his strength, and to whom his flatters, at least, ascribed great skill in arms had determined not only to deprive the Disinherited Knight of his pow erful succor, if any opportunity should occur, to make him feel the weight of his battle-axe. (阿特尔斯坦对自己的力量有信心, 至少在他奉承者看来他的武艺高超, 这使他下定决心, 一旦有机会, 不仅要除掉没落骑士强大的援手, 而且要让他尝尝战斧的厉害。)
此句中feel the weight of his battle-axe的意思是“让他尝尝战斧的厉害”, 实际是指战斗和抗争, 体现出其战斗决心和威力。
(21) 直到咽气的前几天, 才肯对长富说, 她早就像她母亲一样, 不时的吐红和流夜汗。 (鲁迅《鲁迅全集第二卷》)
例 (21) 中鲁迅借用弱词“红”表刺激性更强的“血”。借颜色代体液, 更能引起读者的共鸣, 增强视觉冲击。
(三) 语用目的
汉英低调陈述作为认知修辞, 在日常交际中具有相同的语用功能。两者都通过委婉的方式传递自己的想法、愿望, 避免敌意威胁、尴尬、难堪, 实现正面印象最佳化。
(22) “我的女朋友啊, 她只是长得不难看而已”。
汉语中人在描述自己爱人或朋友的容貌时, 一般采用谦虚的说法, 含蓄表达爱人的美丽动人, 英语亦不例外。
(23) You had a misunderstanding with your boss. (Adair Lana, How to Pursue Happiness) (你误会你上司了。阿黛尔·拉娜《如何追寻幸福》)
该句中“misunderstanding”来代替吵架、争吵激烈的冲突, 含蓄表达有负面影响之事。
汉英低调陈述之实质都属于人类最本质的模糊思维认知方式, 蕴含相近的认知机制与体验哲学基础。在刚刚过去的三十余年间, “涉身性” (embodiment) 逐渐凸显出不可或缺的重要地位。莱考夫和约翰逊认为第二代认知科学的重大发现之一即是“人类的涉身性本质”。两位学者 (Lakoff&Johnson 1999:4) 指出:“人类推理并非是如传统理论所坚守的祛身性, 而是衍生自我们大脑、身体及生理体验的本质。推理结构本身来源于我们涉身性的细节。因此, 为理解人类推理, 我们必须首先洞悉我们的视觉系统、触觉系统及总体的神经联结机制。”刘放桐 (2006:53) 认为, “世界只有进入人的认知领域才会被赋予意义, 而在这个认知过程中, 人们的任何概念、判断、表象都是非理性的主体加工改造的结果。人们在经验和行为中形成了概念和范畴, 语义于此同时形成”。古希腊哲人普罗泰戈拉斯指出:“人是万物的尺度”, 初民是通过以已变物创造想象的概念来认识世界的, 他们把自身或经历过的事物的特征映射到其他事物, 以非逻辑的体验方式表达了“想象性真实”, 把体验来的认知图式提升为概念、范畴等理性思维形式, 从而产生了逻辑。当他们面临全新的事物时, 又根据类比的思路来理解它。
低调陈述蕴含的哲学基础是体验哲学。体验哲学的三条原则是心智的体验性、认知的无意识性和思维的隐喻性 (Lakeoff&Johnson, 1999) 。低调陈述蕴含的认知思维离不开体验哲学。从语言的发展和知识的积累来看, 语言通过涉身经验到认知思维的抽象而获得发展, 先是从身体的、有形的、可触摸的领域, 通过类比借用到非身体的、无形的、不可及的领域。我们日常经验中的相关性不可避免地引导我们通过体验获得意义, 这样就把主观判断与感觉运动经验连接起来。它们常常反映了人类对自身、自然和世界的相对早期的基本认识。尽管汉英语言分别属于不同的语系, 但“近取诸身, 远取诸物”这一原理却是相通的。由于人类认知受外在条件的制约, 类似的条件能产生相似的经验, 与人类社会中普遍现象和经验有关的认知机制会具有一定的普遍性。人类共有的身体构造及人类社团的基本经验决定了人类语言认知机制的相通之处。就身体经验而言, 综观汉英低调陈述可见, 身体的经验在两种语言中都起了基础性作用, 因为身体经历的共同之处, 汉英语言拥有了许多一致或类似的特点。因此, 汉英低调陈述作为一种认知修辞, 也具有共通之处。这也是汉英低调陈述具有诸多相似之处的原因。
(24) Retired marine Colonel John V.Brennan contracted with the secretive arms dealer to sell Iraq$181 million w orth of uniforms.According to a law suit field last M arch, former Vice President Spiro Agnew served as an“intermediary”betw een the tw o.How much money did Agnew make in the deal?Soghnanlian, the dealer, says“He did not go hungry.” (退役海军上校约翰·布伦南与这家行事隐秘的军火商签订了合同, 向伊拉克出售价值1.81亿美元的军服。根据去年3月的一场诉讼, 前副总统斯皮罗·阿格纽充当了两者之间的“中间人”。阿格纽在这笔交易中赚了多少钱?商人Soghnanlian说:“他没让自己挨饿。”)
(25) 王进士说道:“这下处是年长兄自己赁的?”荀进士道:“正是。”王进士道:“这甚窄, 况且离朝纲又远, 这里住着不便。不瞒年长兄说, 弟还有一碗饭吃, 京里房子也是我自己买的。年长兄竟搬到我那里去住;将来殿试, 一切事都便宜些。” (吴敬梓《儒林外史》)
例 (24) 描述了中间人在将近两亿的军火交易中的获利情形。字面义指出, 这个中间人的获利情况只是“没让自己挨饿”。但其实通过前几句话的描述可见这个中间人肯定获利不菲。说话者正话反说, 以幽默的风格故意压低调子, 引人遐想。在例 (25) 中, 说话者同样用“还有一碗饭吃”低调陈述拥有的财富。以上两例均借“吃饭”这一认知域低调表现说话者财富丰硕, 体现了中西方低调陈述都基于体验哲学的相同点。在人们的认知中, 吃饭是最基本的生活需求, 人们也通常以“食不果腹”形容穷困潦倒之人, 通过与所拥有巨大财富者作对比, 强烈反衬出后者财富的庞大。
(26) As lean was his horse as is a rake.And he was not right fat.I undertake. (Geoffrey Chaucer, The Canterbury Tales) (他的马瘦得像耙子。而他也没胖多少。我承认。杰弗雷·乔叟《坎特伯雷故事集》)
(27) 这个人的相貌不大好看, 脸像个葫芦瓢子, 说一句话眨十来次眼皮。 (赵树理《李有才板话》)
例 (26) 中, 作者未直接说出主人公身体的瘦削, 而是通过描述马瘦如钉耙类比人瘦, 衍推出主人公应是骨瘦如柴。例 (27) 中, 作家先引出描述对象貌不惊人, “不大好看”, 轻描淡写地描摹一番。但紧接着后半句将对象的脸类比为一个葫芦瓢子, 丑陋的形象浮于眼前。正是通过这两个意思构成鲜明对比, 对相貌难看之刻画跃然纸上。以上两则低调陈述都借现实生活中的实物加强效果, 以直观而简单的物品表述抽象的概念和认识。这源于东西方人生活在同一个世界, 以身试物, 对客观世界中的一些物品的认知存在惊人的一致。
四、汉英低调陈述认知差异及其文化缘由
(一) 表达方式
汉语低调陈述含蓄委婉, 而英文低调陈述以讽刺幽默为主。汉语在日常交流中多以不完全表述和隐晦表达为主。理解汉英低调陈述都要求读者了解相关背景知识, 以及联系上下文思索才能得出, 而汉语低调陈述更具隐蔽性。
(28) I discovered that my boss had been economical with the truth when she said that the company w as making money. (当我的老板说公司在赚钱时, 我发现她对实情三缄其口。)
此处的economical with the truth字面义为“对实情三缄其口”。作者用轻描淡写的表层含义讽刺说话人的老板回避真相, 刻意隐瞒公司亏损严重的事实。作者借低调陈述传达深层次含义, 获得讽刺说理的语用效果。
(二) 构成手段
汉英两种语言分属不同语系。汉语重意合, 对形式要求不严, 没有过多语法限制, 只要意义组合通畅即可。但英语重形合, 对句子语法要求严格。汉英低调陈述在构成上都采用词汇或否定方式, 但英语还可通过语法结构来实现。
(29) “If the Hanafi Muslims had played out their recent adventure in a Muslim land such as Iraq or Syria instead of Washington D.C., they would certainly be much less comfortable today.” (“如果哈纳菲穆斯林最近在伊拉克或叙利亚等穆斯林国家冒险, 而不是在华盛顿特区, 他们今天肯定会不怎么舒服。”)
与英语低调陈述不同, 汉语可借助一些不确定的语气词来实现。如在古代读书人经常说“我未读过几本书, 只是略识一二而已”。又如, “这个我经过仔细推算的数字可能也存在错误吧”。两句通过语气词“而已”和“吧”实现低调陈述。
(三) 关键词的应用
汉英语言因在不同的文化背景下产生, 各自拥有其侧重的独特效果。中国作为五千年礼仪之邦, 侧重人与人之间的礼貌, 衍生出一系列以刺激小的词汇代替一些公众影响恶劣、不宜公开的事情。
(30) “孩子你可放明白些:你妈疼你, 只在嘴上, 我可把什么要紧的事情, 都放在心上。” (曹禺《雷雨》)
在该例中, “什么要紧的事情”指的是四凤和周萍的暧昧关系, 词面含义单纯简明, 而真正所指则为伤风败俗之事。通过低调陈述, 说话者将不合宜的话语用温和的语气婉转地表达出来。英文中的低调陈述多为维护交谈者的面子, 此类表达在英语中比比皆是。
(31) Mrs.Packletide indulges in no more of big-game shooting.“The incidental expenses are so heavy, ”she confides to inquiring friends. (Saki, Mrs.Packletide’s Tiger) (帕克斯蒂德太太不再沉溺于大型狩猎活动。“杂费太贵了”, 她向前来咨询的朋友吐露心声。萨基《帕克尔泰德夫人的老虎》)
在例 (31) 中, 为了出风头, 帕克理泰德太太在印度猎虎出尽洋相, 她射死作诱饵的山羊, 吓死心力衰竭的老虎。女仆抓住“打死山羊吓死病虎”这一把柄, 狠狠地敲诈了她一大笔钱。句中用incidental expenses指被人勒索的巨款。
世界语言的应用存在着“求同”和“求异”两个趋势:一方面, 人们尽量采用国际性或地区性的共同语, 以利于本民族或本国文化和经济发展, 即“求同”;另一方面, 各族人民又乐于使用和发展自己的语言, 以利于有效地提高和发扬本民族文化, 即“存异”。龚光明 (2013:134) 提出:民族语言是民族文化中最基础、最核心的部分, 民族文化的成就通过本族语来积累, 民族的文化创新也主要由民族语言来完成。异民族和异语言之间的交往主要通过语言之间的转译来进行, 语言转换必须凭借修辞 (修辞理解与修辞表达) , 而修辞手段的运用与修辞方法的采纳又受修辞心理的驱策, 双语修辞因而突出地表现出民族心理的差异同。
在低调陈述铸成过程中, 不同的文化背景会起制约导向的功用。低调陈述的投射有客观的输入, 也受到主观的影响, 同时又染有自己独特的文化色彩。文化背景和思想观念上的差异折射出人们观察事物不同的角度, 反映出不同的看法和观点。汉英文化及语言特性促成两者修辞认知的不同。中国古典修辞追求语言典雅, 而排斥夏日暴风雨般的激烈;追求温柔敦厚的意境;讲究语言情与理的平衡、内容与形式的统一。诗言情, 但情作为人的深层心理, 是难以传达的, 尤其是那种复杂而深邃的忧患之情。难以传达还要传达, 因此, 便采取婉曲迂回的方式。西方美学缘于希腊哲学和美学, 也就是讲和谐、数量、比例、匀称、秩序、透明。黑格尔说, 希腊精神就是尺度、明晰、目的, 就在于给予各种形形色色的材料以限制, 就在于把不可度量者与无限丰富者化为规定性与个体性。希腊世界的丰富, 只是寄托在无数美丽、可爱、动人的个体上, 寄托在一切存在物的清晰明朗上。中国古代美学一再强调的是:以理节情, 哀而不伤, 怨悱而不乱, 较少直抒胸臆。所以汉语修辞更讲究语言的深沉、婉转、含蓄, 一唱三叹, 反复呤咏;而西方修辞更讲究语言的豁朗、明快、清晰, 逻辑严密。东方和西方相比, 西方显得直截了当、率真, 东方则喜欢委婉、含蓄;西方倾向深刻广大, 东方则倾向于机智微妙。表现在低调陈述中, 则为汉语低调陈述更重礼貌性, 英语则重营造幽默讽刺的效果。
(32) One senior plastic surgeon says that he has a list of peers who“he wouldn’t let touch my dog’s haemorrhoids.” (一位资深整形外科医生说, 他有一份同行名单, “我的狗的痔疮手术也不会让这些人做”。)
(33) 新来瘦, 非关病酒, 不是悲秋。 (李清照《凤凰台上忆吹箫》)
例 (32) 中, 说话人描述一名医生手中有一份同行者的名单, 他不愿让这些人给狗做痔疮手术。读者看到该句时, 首先是被幽默吸引, 进而思考该句的深义, 其实是为了讥讽这伙人医术拙劣至极。英文常用此类直接和幽默的词语来表达低调陈述。而在例 (33) 中, 李清照不直接说“相思苦”, 而用排除“病酒”、“悲秋”等其他引人伤心之事, 来侧面表现自己相思的痛苦心理。由于汉文化历史悠久, 形成了许多蕴含特殊文化义的词语;而且汉语修辞通常强调的是含蓄而深沉, 所以在低调陈述中的表现亦留有明显的民族文化烙印。
(34) During last year’s Central Park Bicycle Race, 5 of the racers were attacked and had their bikes stolen since the race w as in progress.This is something of a handicap in a bicycle race. (在去年的中央公园自行车比赛中, 有5名选手在比赛进行中遭到攻击, 自行车被盗。这是自行车比赛中的一点障碍。)
(35) 这次我叫老潘替我写的檄文, 说明我为什么反出谷城。我不只骂一骂混蛋官绅, 还狠狠地骂了当今的无道朝廷, 对崇祯也扫了几笔, 很不恭维。 (姚雪垠《李自成·第二卷》)
例 (34) 中, 参赛选手在自行车比赛过程中遭到攻击, 自行车被盗, 从大众的认知角度, 该事件万分严重;而描述者将其形容为比赛中的一点障碍。该描述与大众的一般认知形成鲜明对比, 读者借用“一点障碍”来戏谑比赛筹备方的马虎大意。这种直接降低程度的表述在英文中较常见, 描述者有意选择同一类表述词语中情感最弱者。中文低调陈述为达到委婉含蓄礼貌的目标, 很少出现负面词, 而借用其他否定形式表达。例 (35) 中, 作者未直接显露自己对崇祯皇上的反面批评, 而只是说“扫了几笔”, 没有出现任何否定的语词。
五、结语
从认知角度来看, 低调陈述借助其他事物来揭示当下的状态, 我们在理解低调陈述时, 不仅关涉语义层面, 更重要的是借助人类认知思维的解析。认知模式是透彻理解低调陈述的重要手段。从汉英对比的视角审视中西方人们不约而同地运用低调陈述的认知机制能够间接地揭示人类大脑的所思所想和两者的共性, 印证了“涉身性”的体验哲学基础;同时, 汉英低调陈述的差异性又体现了汉英认知文化特性对各自语言特性的影响。总之, 人们在使用低调陈述时, 在很大程度上是在潜意识下进行的, 低调陈述是我们知识系统的重要组成部分之一。低调陈述突破事物本身的内涵与外延, 将所表内容予以压缩和矮化, 从一个特别的棱镜视角看待事物, 刺激了受众的感官。给听话者留下了持久的印象, 说理效果极佳。低调陈述的认知研究前景是广阔的, 从认知角度揭示低调陈述的根源及人类理解低调陈述的机制, 拓展了低调研究的新维度, 也为修辞学研究提供了新视角。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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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丹2012低调陈述修辞格的批评语用研究, 《中国外语》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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